双溪别墅：白云山上的“流水别墅”

“双溪”的由来

双溪别墅的得名，来源于原址上曾建有的一座寺院——“双溪寺”，双溪寺曾是白云山著名古寺之一，建于明代。所谓“双溪”，指该处曾发源了月溪和甘溪两条水系，两水绕寺下泻，溪上瀑布交流，故名“双溪禅院”，后改名为“双溪寺”。寺庙在清同治年间曾有过重修，可惜在抗日时期毁于日军战火，之后该址一直荒废，直到建国后双溪别墅在此建成。如今双溪已基本干涸，昔日“瀑布交流”美景已难重现，双溪寺旧址还保留有当年寺庙的“五宝泉”和放生池，池旁的高墙台基上存有一块清代花岗岩石匾，匾上刻着“双溪古寺”四字，正是双溪风雨沧桑的历史见证。

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

双溪别墅手绘（林兆璋绘制）

双溪别墅与山庄旅舍的用途一样，都是在当时特殊的国际政治环境下，用来在广州接待中央领导及贵宾使用。别墅的设计也得到了陶铸、林西等当时多位省市领导的大力支持。时任广州副市长林西在给建筑选址时即看中了双溪古寺旧址这块宝地，首先其离山庄旅舍不远，作为山庄旅舍的高级别院，双溪别墅在远离喧嚣、幽静舒适的同时，也要与山庄旅舍保持便利的交通条件；其次别墅与山庄旅舍一样都位于山麓凹处，背依山谷，左右青山环抱，中间溪水蜿蜒，前景深旷，与远山遥相呼应，是一处符合堪舆讲究的“穴位”、“左青龙右白虎”的风水宝地。

莫伯治领衔的设计小组

乙座手绘透视图

双溪别墅共有甲乙两座别墅。甲座别墅较大，位于高处，是由原先的旧房子改建而成；乙座别墅较小，位于半坡上，是完全新建的建筑。两座别墅分别有两个设计小组负责，甲座的设计小组包括广州市建设局的郑祖良、金泽光等建筑师；乙座设计小组包括广州市基本建设委员会规划处的莫伯治、吴威亮等建筑师；两座别墅结构设计由郑昭负责。整个双溪别墅的建筑设计工作由林西亲自挂帅主导，莫伯治担任主设计师。

时代背景影响下的简约朴素建筑风格

甲座内院

在双溪别墅建造之前，广东建筑界就已经基本达成了关于岭南新建筑与岭南新园林设计的共识。1961年开始，广东建筑界举行了一系列讨论会，认为南方建筑应该要适应当地自然条件与生活习惯，表现出“轻巧通透”的建筑形式。1962年，林西在广东园林学会成立大会上提出了岭南建筑要“继承与创造岭南园林风格”的思想，他认为“广东人民比其他地区人民在建筑上更爱通透、轻巧、明朗，在园林上喜爱大自然，爱水景、爱林荫，表现有生命力，青春活力，有更多的抒情感”。

之后到1963年，在当时困难的经济条件背景下，广东建筑界最终将当时岭南新建筑的特征归纳为：“平面开敞、空间通透、外形轻巧、色彩明朗淡雅，建筑要注意环境，要与园林结合”，岭南新建筑要吸收传统岭南庭园开敞通透、灵活布局、轻巧自由、造景丰富等优秀特点，摒弃造价高、浪费大、功能不够合理等缺点，这是广东地区对新中国成立十多年来岭南建筑实践经验的一次系统总结，是对1950年代在广东出现的一些岭南特色建筑创作理念的系统探讨，也为此后的现代岭南建筑实践奠定了理论基础。

受此影响，在开始设计双溪别墅的时候，林西特意向莫伯治提出了建议：传统形式不宜多搞，造价既高，又产生浪费，应根据新的功能需求，着意于新的庭园空间和形式的探索及现代主义理论的引用。莫伯治遵从了林西的指导意见，在双溪别墅设计中基本控制住了建筑造价成本，并做到了“遵循现代建筑美学观点，着意于表现新材料、新技术、新功能的内涵，只在若干秩序与空间组织原则上与传统园林建筑形神相通”，最终塑造出平屋顶、小坡顶、毛石墙、轻薄檐口、立面凹凸、小庭园等特征的现代建筑风格。简洁的玻璃窗，简洁的扶手栏杆，简单的立面处理，甚至连别墅编号都只是简单的“甲乙”编号，整个建筑找不出任何的奢华，简约朴素的风格完美地融于到自然山景之中，立身于此，不免会有“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超然心境。

依山凌水，富有岭南庭园特色的建筑布局

双溪别墅所处的地势陡峭、地形复杂、高差起伏较大，在设计之初给建筑创作带来了很大挑战。在当时紧张的经济条件下，莫伯治明确提出不要对地形条件做过多改动，应当因地制宜，依山而建，凌水而筑。为应对苛刻地形条件，莫伯治充分利用他所积累的岭南传统庭园知识，在狭窄崎岖的坡地地形中塑造出了丰富的空间流线，别墅布局自由灵活，依据地形层层展开，没有凿山开岩，尽量躲开树木与溪水，步移景异，对景借景，收敛有序，抑扬顿挫，有机地将别墅和自然山林整合成一整体，形成高低错落、和谐共生的建筑群。最终整个工程土方量很小，大大节省了成本。这也是莫伯治将岭南传统庭园与现代建筑形式相结合的第一个建筑作品。

双溪别墅入口门楼

双溪别墅入口处是一座绿荫掩映的门楼，门楼的门楣石匾额上刻着1965年朱德委员长手书的“双溪”两字。穿过门楼，顺着沿溪而建的曲径石阶逐级而上，便可望见悬在半山坡上、掩映于绿荫中的别墅了。继续拾级而上，跨过小桥，穿过悬挑的别墅底下，几经转折后就到达了乙座、甲座两座别墅。两座别墅朴实无华，组成倒“L”型，中间围成了内庭院，通过台阶上下联系，种满花草名木，布局错落有致，依山顺势，真正做到了与自然山水的完美相融。

东南大学建筑学院齐康院士曾这样评价别墅建筑特色：“双溪别墅这个建筑群，开敞、自然地拓宽了空间视野，树枝梢头如同绿色自然帘障，将自然的空间层次引伸到远处。内厅岩壁的滴水和天然的攀援植物，使人从有限联想到无限。地坪与透空的天顶，将建筑伸向天空，植物树木穿透而上，从室内引向室外”。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何镜堂院士更是高度评价了山庄旅舍和双溪别墅两座建筑：“巧妙结合地形，引入山水草木，通过空间层次和序列变化，运用简朴的地方材料，创造了一种朴素自然、优美丰富的园林建筑空间。这两个作品，经历了时间的考验，至今仍被建筑界誉为岭南建筑的佳作”。

甲座平面图

乙座平面图

陈毅下榻过的乙座别墅

陈毅在1965年陪同周恩来总理在双溪别墅下榻时，就住在乙座别墅。乙座由莫伯治等人设计，坐落在山谷内靠西侧的山坡上，是一套两厅两房的套房，建筑面积约40平方米，入口朝东，有门廊、门厅、敞厅、客厅、工作间、卧室和多个小院等组成。

双溪别墅乙座现状

乙座入口门厅与卧室

乙座造型朴实低调，屋顶为小坡顶，墙面主要是白色粉墙和虎皮毛石墙，为节约成本所用石材全部取自白云山。乙座最精妙的设计有两处，一处是位于南端的敞厅：敞厅宽敞呈矩形，架于溪水之上，是一个开敞的、用于交流会客之用的场所，通透无窗，一侧还设有轻盈剔透的博古花架。敞厅的最特别之处是转角处没用立柱支撑，这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是个很大的创新突破。莫伯治对敞厅不做立柱的原因是为保证敞厅拥有完全开敞通透的观景视角，虽然转角设柱子会影响到空间效果，但若不做角柱就必须在转角处做结构加固处理，增加钢材使用量，加大工程成本造价，要知道在那个国内经济困难与敏感的年代，每平方米建筑面积的用钢量都有着严格限制。面对这样一个效果与造价的两难选择，最终由林西坚定拍板，明确了效果优先，不做角柱，结构加固，从而实现了敞厅理想的空间效果，可谓是领导与设计团队的集体共识。身处敞厅凭栏远眺，观山谷郁葱，抚猎猎山风，无不心旷神怡。

乙座敞厅原状室内景

乙座敞厅

除敞厅外，乙座另外一处精妙设计是在客厅：客厅平面不规则，半开放式设计，东面墙体由虎皮毛石墙砌筑，西面则完全敞开朝向山壁，山壁怪石嶙峋，藤蔓丛生，有溪水汩汩流下，由于水流缓慢，因此称作“读泉”，取泉滴清晰可数之意，山壁上有“读泉”二字，因此客厅也称为“读泉厅”。当年客厅面临山壁之处放置了一张躺椅，陈毅便是在这里休息看书。客厅与石壁景色融为一体，读泉观壁，诗意盎然。

乙座悬挑敞厅

设有“总理套房”的甲座别墅

甲座别墅离乙座不远，位于乙座的北上方，1965年周恩来总理在双溪别墅下榻，就住在甲座别墅套房。甲座由郑祖良等人设计，其布局相比乙座要简单很多。甲座造型富有传统建筑特色，屋顶由多个绿琉璃瓦歇山顶组合而成，丰富多变。

甲座现状

墙体与乙座类似都为简朴的白色粉墙和虎皮毛石墙。甲座入口处有一门廊，如同传统庭园中的观景亭，用作观景之用，上面设有美人靠，可凭栏而坐，远眺山林。穿过门廊后即是一个小庭园，庭园的东、北、西三面均有房间围绕，平面组合接近“品”字形。其中东、北两面布置有三间卧室，供工作人员使用，西面设有一组套房，供贵宾使用。

甲座的套房又叫“甲一”号房，因为周总理当年曾住这，因此被称作“总理套房”。套房共包括客厅、卧室、卫生间和小庭园，套房的客厅宽敞，西面有一壁炉，壁炉是用于冬天居住取暖之用，由毛石堆砌而成，造型富有特色，粗糙的毛石表面和白亮的粉刷墙壁形成了鲜明对比，为客厅空间增添了不少生趣。客厅北面放置了一套五六十年代的苏式会客桌椅，设计古板庄重，线条粗犷，是双溪别墅唯一保留至今的珍藏。

甲座套房客厅的壁炉现状

套房的卧室方正，视野开阔，外有阳台。阳台的天花板设计别致，上面留有多个曲形小洞，既能透下天光，又增添了阳台趣味。卫生间的浴池为当年原样，由大理石建造，面积大约有一平方米，样式朴实简约。

历经坎坷，归于平淡的双溪别墅

双溪别墅建造的初衷，是作为山庄旅舍的“别院”以接待贯宾。1965年5月28日，周恩来总理在山庄旅舍接见印尼第一副总理苏班德里约，会谈过后，周恩来及陈毅等领导人便在双溪别墅下榻一晚，之后董必武也曾在此下榻，这是双溪别墅最为荣耀与风光的时期。1966年文革开始，受此影响，双溪别墅停止了使用，且遭受了一系列破坏，室内装修和很多家具几乎都没有完整保留下来，别墅一度陷入沉寂。直到1998年周恩来诞辰100周年之际，白云山管理部门才投入资金对别墅进行重新装修，历经坎坷的双溪别墅终于又开始焕发生机。然而今天的双溪别墅，保护与使用状况都不太好，功能也发生了改变，对比旁边频频有贵宾光顾的山庄旅舍，双溪几乎已经无人问津，归于平淡之中，让人不禁扼腕叹息。2014年1月，双溪别墅入选广州市第一批历史建筑名单，期待有朝一日，别墅能够再续辉煌。

玉堂春，五宝泉，卢家山

双溪别墅的建筑虽然简朴素雅，但内庭里却栽有一株高贵的玉堂春，距今百年有余。这株玉堂春是1911年辛亥革命后从北京故宫的御花园里迁移至此的，当时迁来广东共四株，有两株留在了白云山，一株在山庄旅舍，另外一株就在双溪别墅。

此外双溪别墅还有一座奇泉“五宝泉”，传说双溪建寺时没有泉水，山民食水困难，仙人见状，托梦于寺中长老，在后山挖井，见五色土即可告成。和尚果真挖开红、黄、蓝、白、黑五层泥土，山泉顿时涌流，因此有了“五宝泉”之称。其实所谓“五宝”，实为五口井，每个井平面为六边形，大小相同，井下是一个相连的大水池。抗战时期双溪寺毁灭，五宝泉也遭受了一些破坏，现在的井是1950年代重新砌筑的。五宝泉的泉水清冽甘甜，不仅烹茶清香，还可以用泉水酿造泉水豆腐花，清甜嫩滑，味道非常独特。

别墅旁边不远即是卢家山，山上有一处保存完好、极具气派的卢廉若墓。卢廉若是清末民初澳门的富商、慈善家和教育家，辛亥革命期间曾资助支持孙中山的革命运动，该墓建于民国时期，依山而建，四级护岭，气势恢弘，完全按清代墓葬的形式用花岗石砌筑，墓前肃立的石人石兽雕塑，更是秉承清代以来官方士大夫阶层墓葬的一贯特色，这在岭南地区是不曾多见的。卢廉若墓是广州市区内最大、保存最好的清代制式墓。